【SA】魔头先生 06

06.

今年花期来得早，在厨房里煮早饭时，相叶眼角余光瞥到电视上河津樱开放的新闻，忍不住也出来欣赏了会儿。猝不及防地，茶几上铃声大作，他手忙脚乱地丢下汤勺，赶紧跑去接电话，结果只是大BOSS打来，提醒今日人事部楼层迁移，要他记得早到。

一大早就被耳提面命，仿佛不说就做不好似的，八成是上头那位自己心情不爽，要来扰别人清静。相叶恨恨地咬了酸奶盖子，呼啦啦吃早餐。

一闪身的功夫便到了公司楼下。近些年附近海港旅游业营生拓展得不错，旺季时，附近从清早起便有不少衣着精致的富贵游人，也不管是不是工作日，有钱有闲，便出来兜兜风出出海，情趣盎然，其中说不定就有被他司“挤”走的那位纽约洋行老板。

相叶也不管这些，先绕到对面洋楼里开的星爸爸买咖啡。

“先生，您要什么？”

“美式，double shot…”

“好的。”

话音未落，里头沙发座位置站起一个人，拎了包朝他走过来。

“早上好，相叶总监。”

“早。”相叶毫不客气，送他一枚大白眼。

“一大早喝什么美式？给我吧。肠胃检查没有事，但医生说看得出是个酒鬼，也就是确实要注意。”

等待口处，美式咖啡刚做好就被樱井翔顺手牵走，变戏法般塞了另一杯给他，“你喝我这杯，还没动过。”

“你可真无聊，抢别人糖果，小孩子吗？”相叶懒得和他置气，目送那位魔头放弃刚占好的座位，捧着自己的美式一晃三摇地坐专属电梯上楼去。

他摇摇头，走去对面。等候时，揭开盖子喝一口。

“天呀，好甜！——这是啥鬼？！”

樱井翔塞过来的加了三份糖的甜牛奶，害他咋舌不止，还长了一圈白泡泡胡子。

“哎——先生，请等等……”

正闹心着，身后传来急切呼唤声，一名星爸爸店员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来，绿围裙带子在空气中飘啊飘。

“怎么？”相叶往回走了几步，警惕道，“难道这咖——牛奶，他没给钱？”

“不是不是，”店员擦擦汗，递过一个黑色钱夹，“是樱井总监落下的……”

好么，真是名扬四海的魔头大人，连人家店员小姑娘叫起他的名字都如此顺嘴。

相叶心里忍不住酸了几回，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了过来。想了想，对她亮了亮工作牌，“交给我你放心吗？不然我打给他，叫他自己来取。”

“没事没事，刚刚我看到了……”店员露出迷之笑容，小碎步跑走了。

看到了？看到啥？你那笑的是啥意思？

相叶莫名其妙，不过耳朵倒先红了半截。

他重又站回电梯门口去，强迫自己的脑子岔开话题：幸好今天来得早，不然全勤奖又要泡汤……

然而那只黑色小羊皮钱夹手感太好，注意力岔开又回来，他忍不住又拎起来看了一眼。

BV的标志性编织经典款，用得久了的缘故，边角有点磨损，却泛出一股柔光来。这才注意到某粗心魔头连钱包拉链都没拉，难道是因为老远看到他过来，忙着交换甜牛奶……

想着想着，自己都笑出声。

他伸手去拉钱包拉链，想帮他收好，谁想大尺寸链头卡在了卡袋中央，他只好又稍稍使力往回拽，却又不敢动作太大，试了三次可算是拉了开来。

然后他一愣。

不小心窥见的钱夹内侧，卡袋最下方，有一张不知是贴上还是掉落出来的女子照片，是拍立得，白色上沿用黑色油漆笔写着——“MY LOVE”。

瞬间，像是乍然窥探到了什么宇宙的秘密，那条路通向未知的方向，尽头弥漫着奇异的恐惧与焦虑。

相叶像被烫到般啪地一下将钱夹合拢拉好，手一抖，随着心脏一起滑入星爸爸的牛皮纸袋深处去。

也许那些看不见的温暖太浅，像线香，烧烧就断，连夜都过不了。

部门搬迁持续了一整个上午，好在东西不多，也算是井然有序，就是纸质文件最难收纳，即使扎好也动不动散掉一地。兵荒马乱中，相叶接到总助电话，通知临时会议。

草草吃过三文治，美式口音的“going on，going on…”声中，电梯停在会议室楼层。相叶擦擦嘴角残存的酱汁，昂首挺胸走了进去。

“哟，相叶总监——”

大嗓门的是分销部门某MD，脸方发型也方，人倒是不错，此刻快步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寒暄，左右又夸他勇猛，帮公司解决了大麻烦。相叶陪着笑应付，好说歹说才落座。

说是开会，纯属扯皮。各部门高层拉了一波家长里短，气氛倒是谜之和谐。最后CEO清清嗓子，揭开谜底：“这季度利润二阶增长，大BOSS非常满意，准假几日。相叶，你征求一下各位总监的意见，立刻着手安排。”

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自己，相叶嘴角一抽，低眉顺目道：“好的……”

又是个烫手山芋。他心想。

众人随即解散。

回办公室路上，小林见他一直皱着眉，忍不住问：“愁眉苦脸做什么？我听21楼小助理说了，出去玩还不好？”

相叶瞥她一眼：“你懂什么……”

她的确不懂，陪老大出去玩，好似陪太子读书，哪里只是玩那么简单？选地点择交通这些组织工作到还是其次，重点是目的。虽然还不清楚具体谁会参加，但是可以想见这些老大都是带着碟中谍任务来的，皆想大展拳脚，说不定酒过三巡，两句好话，明年部门预算就能多拨几成……虽然这事讲究个敌不动我不动，可是哪个会真的不动？

而大老板需要他做的，便是给这一切创造条件，却又不能创造太多这样的条件。况且他不知道老板的心思，因此这个“度”可以说十分之微妙，弄不好便是扫兴之举，后果也是可大可小。

想着想着，相叶便又叹了口气。他虽然做这行时间挺久，但自认并不是什么“人精”，有些时候身不由己，也十分痛苦，但转念又一想，人生在世，谁不痛苦呢？便也罢了。

这么一想，他被自己酸得一阵恶寒。开门往办公室沙发上一躺，眼角又瞥到桌子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黑色钱夹。他心里一涩，打发了小林给樱井翔送去，更加坚定了不作陪这趟旅行的心。

两天后，旅行计划递交了上去。地点选在意大利南部小岛，同行者倒是不多，加上大老板一共五人，毫不意外的包括某最爱争预算的魔头。相叶和关系旅社磨破嘴皮子、请客三回才要来了来回机票头等舱折扣价格，搞得打印行程单那天，那旅社负责人一再对他说自己“亏大了”。

言下之意，以后，你自己看着办。

相叶忙不迭点头，又把第四次饭局提上日程，并定在米其林三星。对方面不改色，对他诡秘一笑：“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，业务上的事情，相叶总监还要多多帮忙呀。”

相叶敷衍着说好好好。反正业务根本不关他的事，这情先承了再说——欧洲头等舱往返，太tm贵了呀。

他转头替自己定了回千叶的新干线，想着请假回家看看。

日期临近，相叶的车票是提前一日出发的，当天下了班便提前回家收拾东西。旅行袋整理了三回，想想也没什么好带，便躺着玩手机发呆，不知不觉睡着了，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。他站起身来，一伸手拉开阳台窗帘，霎时间橘色的光芒撒了满室。

爸，妈，弟弟……他，他们，自己……

他越想脑子越乱，走到阳台上打电话给弟弟。前几天他问他要钱，他有些莫名，雅树一向乖巧，怎么会越过父母找自己伸手？赶紧line他问了一番。聊了一个小时，雅树才支支吾吾地说，有了喜欢的女孩子，周末学园祭的舞会上，想买身新西装邀她跳舞……

相叶一愣，有冲动想伸手揉一揉弟弟的头，最终也只是抿着嘴笑了。

春风从低矮灌木上拂过，发出沙沙的响声。远处有游艇出航，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波浪，宛如白练。家中电话无人接听，恐怕雅树还没放学。

刚挂断，又有人打来，是小林。相叶皱着眉头接起来，傻丫头声音焦急，知会他同去意大利的人中，有某位家中出了事，恐怕影响成行。

“出了什么事？”相叶疑惑道。

“听说是女儿在学校上体育课时自器械上摔了下来，一条手臂粉碎性骨折，恐怕会有后遗症。就是刚才的事，这会儿那位部长已经带上律师去学校了……”

言下之意，并不是能很快解决的问题。

相叶叹口气，说了句“知道了，我来想办法”，郁郁挂了电话。

这到底是墨菲定律，还是他最近确实运气不好？需不需要去神社拜拜？

他胡乱抓了抓头发，起身套上薄夹克出门。

和那奸诈供应商约在星爸爸，前后等了一个多钟头那人才慢悠悠现身，又黑又瘦，一口黄牙还镶了金。相叶堆起职业微笑游说良久，对方仍牙关死紧，悠悠表示来回机票是优惠组合，出了票就没有退的道理，何况明天就要成行，航线又刁钻，更无改签可能。

这是把他的路全堵死了呀。

相叶气得咬牙切齿，压下火气默默问：“那位是肯定去不成了。那您说怎么解决？”

“反正票不能退，要解决也简单，找人顶上就好了。”供应商目光一闪，笑嘻嘻道，“我看这名单里没有您的名字，不如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相叶“啪”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，撂了句“今晚前我会再联系您”就匆匆走了，看都没再看他一眼。

暮色四合。

海滨处有海鸟飞过，发出低沉的鸣叫声。窗帘被风徐徐扬起，在身边起伏。相叶一边出神，一边伸手去捞，几次都没有抓住摇晃的窗帘绳。

唉，那奸商何其精明，知道这是个商业旅行，名单上猫腻不少，人物更不能随便增减，错一步便是凶险万分，看看手上高管资料，也就他这条海豚最合适去……

为了自己的那点商机，把人往火坑里推，真是气死人了！

他终于一把抓住了窗帘绳，使劲一扯，挡风的百叶窗刷拉一声合上，室内陡然陷入黑暗。

他坐在沙发上，终于向这无聊的现实妥协。

“又有谁不是在妥协呢？”

转天一早，聪明过人早早猜到全过程的某魔头这样调侃他。

因前一天时间太晚，相叶根本没时间去退掉自己那张新干线票，只得当天一大早叼着面包片往车站跑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忘了带行李……没办法，只得打给邻居樱井翔，叫他捎上他取了放在房间门口的那只旧行李箱，同他机场汇合。

“你也妥协过？”相叶瞧着他就不爽，没好气道，“以我们樱井总监这般神通，有什么需要妥协的？我看八成是别人向你妥协……”

“当然。”樱井翔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，嘴角却轻轻一挑，“比如早上开你房门拿行李，发现那袋内衣忘记装进去的时候——唔——”

未说完的话被相叶一把捂在他嘴里，不知是气还是羞得通红的耳根就在他眼前极近的地方，他恶狠狠道：“你，你别说了！”

樱井忽然莫名想到一句话——

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呐。

本着能避则避的原则，相叶将自己的座位check在了某角落。虽然是分开行动，到了公务舱休息室也难免遇见上司，他更是连进都懒得进。反正到了地方也有得忙，能偷懒先偷懒……

他这样想着，手里的登机牌被托运完两只大箱子的魔头拽过来看了一眼，古怪地瞧着他：“你这座位怎么离得这么远？”

身为星空联盟几十家航空公司忠实会员的相叶总监干笑两声，遗憾道：“我是候补的，有座位就不错了……”

樱井又瞧他一眼，哼了一声，满脸写着“想蒙我？”便一言不发，转头去过安检。

好不容易一切收拾停当，又打了电话再次给家里汇报，相叶在免税商店转了一圈，心想这次要给妈妈买点礼物赔个不是……一边想着一边踱步到登机口，发现某人竟也在这里。

“你，你你你——”

“我什么？那人多又吵，这里地方大。”樱井翔脸色也没多好看，仿佛恢复了平时在办公室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。

“哦……”

樱井翔见他不说话，似乎不想放过他似的，又补充道：“本来想着座位都临近，换一换就到隔壁。十几个小时时间，可以给你讲讲这群老狐狸的趣事科普一下，省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，“可惜你不愿意听，那就算了。”

又凑近他：“这也是一种妥协吧，相叶总监？”

机场超大玻璃窗下，张口结舌的兔子先生无言以对，败下阵来。

可他不敢承认，他，他，他确实不敢跟他坐一起啊！！

心中揣着意大利小岛，飞行虽难熬但也不无趣，是所有商务人士的共识。反正掏出笔记本工作，几个小时也就匆匆过去。但对某魔头来说，唯一的趣事便是几万里高空中，他偶尔起来活动时，假装不经意逛到角落，见到某人意外乖巧的睡颜。

哎……

叹口气，魔头先生捏了捏手里的册子，这目的地旅行攻略被他随手一丢，已经皱得不像样子，但内容仍十分吸引：

距离那不勒斯30公里的火山小岛，阳光明媚，海水剔透，柔和白色小城，红色蔷薇伸出渔村的矮墙……那与大千世界显得格格不入的岛屿，却带给人无数美好的想象，便是他们要去的地方。

多像他。

他忍不住又站起来，远远望向角落，莫名想起一句毫无关联的话——

疏影微香,下有幽人昼梦长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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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快乐。更太慢了，见谅啊Orz

另外本来写了蛮多的，不过一节太长了，还是分开来更。欢迎留言呀。